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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3节(2 / 2)


  这一夜,归菀睡的极是煎熬,半夜猛地一醒,枕边却没了人,屋里不知几时掌的灯,她一看,晏清源坐在榻边,背对着自己,不知低首在做什么。

  归菀摸索过件衣裳,披着下来,轻轻往他身边一站,晏清源背后生眼,扭头一看,毫不意外似的:

  “怎么,我吵醒你了?”

  归菀摇首,目光一落,他膝头摊开的是自己补的那件衣袍,那双手,正停在已经不起眼的针脚上,她勉强一笑:

  “世子,你不睡觉,在做什么?”

  晏清源把衣裳一折,推到榻头,顺势倒了盏茶,茶杯在手里这么转了两圈,才蹙眉笑言:

  “我这两天,总是在做同一个梦,醒了后,就很难再睡的着。”

  “哦”归菀心不在焉应了句,随口问道,“世子做的是噩梦吗?”

  晏清源闻言一笑,突然卖起关子来,冲她把头一摇: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
  归菀见他小孩子似的,忍不住轻扑一声,笑了出来。

  她这一笑,檀口轻盈,睡意不清的脸犹如海棠初绽,本燕懒莺慵,一下被春风吹醒了一般,晏清源凝视她许久,捏住小小的下颌,命她抬脸:

  “菀儿,你真是仙姿。”

  见归菀脸上又露出略腼腆模样,他指腹一动,沉默有时,摩挲着轻轻笑了:

  “可惜,可惜。”

  连道两声,归菀不由反问:“世子,可惜什么?”

  晏清源笑而不答,只是看着她,忽然,手一滑,直接触到光滑平坦的小腹间,逗弄她一句:“可惜,不会生孩子呀!”

  说的归菀要恼,晏清源忙捉住她手,捏捏她脸颊:“好了,不闹了,明日我还有早朝。”

  正要拥着人卧下,归菀忽道:

  “其实,我近来也多梦。”

  “哦?”晏清源英挺的眉一挑,别有兴味地看着她,一副耐心恭候下文的意思。

  瓶中插着新菊,被熏香的气味一混,十分特别,归菀轻轻透口气,把乌发一抿,笑道:

  “我的梦太杂,一会梦见在会稽,一会在寿春,不知怎的,又跑到了晋阳,那座大佛,一直对着我微笑不语,我问了他许多问题,他也不回答,就那么笑着看我。”

  晏清源以手支颐,另只手,顺势拈下一朵菊花,撮起花瓣,弹到她脸上:“唔,你都在神佛跟前问了什么呢?”

  归菀把脑袋一垂,摇了摇头:“我忘记了,兴许,这世上,许多问题本也就是无解的。”

  晏清源淡淡一笑,把残花丢开,一眼瞥见案头放得整齐的一沓拓片,唯恐被风吹乱似的,特意拿他一枚印章压着。他眼波一转,抚住归菀肩头:

  “既然你忘了,等想起来,再告诉我,也许,我能给你答疑解惑呢?”

  烛光里,他笑吟吟的模样也同样温柔可亲极了,深邃的眼,里头尽是星光,眸子在他脸上驻足片刻,归菀不由出神,等见他要脱衣裳,忙扯住阻了:

  “世子,你再唱一遍《敕勒歌》行吗?用鲜卑语再给我唱一遍。”

  不必费力,晏清源就把袖子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了,哂笑:“不唱,大半夜的我发什么疯?”

  归菀怔怔收回手,寂寥一笑,晏清源睨她笑:“又没到你生辰,听话,睡吧,明日下朝后我回来还有许多要事。”

  “世子明日下朝回东柏堂吗?”归菀心神渐定,状似无意问道,晏清源“嗯”一声,脱的只剩中单,这一夜,却没再折腾她,两人不过相依而眠,归菀两只眼,在夜色里浮浮沉沉,听着他熟睡平稳的呼吸,忍不住的,抬眸又多看他两眼,月色清透,隐约勾勒出他不变的轮廓,她愣了愣神,慢慢阖上了双眼。

  第172章 东柏堂(6)

  夜色初初从深沉的墨蓝里挣出来,天河隐去,归菀起的绝早,帐子里却已经独剩她一个,晏清源早朝去了。

  盥洗穿戴完了,归菀不急着用饭,把拓片一收,拾掇清楚,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夜里未收起的那件袍子上。

  她走过去,捧在掌心,端详了起来:

  它变得多陈旧呀,跟着照夜白一道,陪着他经历了无数凶险与荆棘,到头来,照夜白都不在了……归菀把脸颊轻轻贴在了上头,在针脚里,仿佛又嗅到了缝进去的马革、汗气、血腥交织出的复杂气息,那上面,无论如何清洗,似乎依旧覆满了风尘无数。

  良久,收回滑笏的目光,把袍子重新叠了一遍,给他塞进柜中,中间搁上她春日里做的芸草香袋,默默又看几眼,归菀去打开了书架旁的梨木小柜:

  她凝视片刻,手底微微一抖,把东西取出,迟疑的目光在上头久久流连来去。终于,下定决心,也只是轻轻最后一抚,露出个似释然似惘然的神情来,不待收起,弯腰又是一阵干呕,忙拿帕子掩了口跑出来,扶着阑干,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。

  一阵晕眩,归菀蹙了蹙眉,慢慢直起了腰。

  “陆姊姊,你怎么了?”晏清泽从鸣鹤轩次舍来,远远的,就瞧见归菀一副不太好的样子,连忙踩着马靴,蹬蹬两下,跨上阶来。

  归菀移开了帕子,温柔一笑:“许是受了风寒,不打紧,小郎君你怎么来了?”说着,眼睛下意识朝门口瞧瞧,“侍卫怎么让你进来的?”

  晏清泽关心她,随口答道:“就刘响那罗延两个,他们谁敢拦我?”这个当口,见归菀脸色不佳,左右一顾,连个丫头的人影也不见,晏清泽咕嘟两句,对归菀说:

  “陆姊姊,外头凉,你先进屋去,我这就去给你找人瞧瞧。”

  东边,稀薄的日头正酝酿破云,归菀把他一拦:“不必了,我饮两盏热茶出出汗便好。”

  晏清泽无法,先把她送回暖阁,看她坐着了,煞是殷勤地给斟来杯热茶,等归菀接到手里,守着她喝下,才暗自松口气,眼珠子骨碌一转,还是想抬脚出去给寻医官。

  一起身,目光无意瞥落,见着柜门大开,他好奇看了两眼,扭头问道:

  “陆姊姊,那是什么?”

  归菀这才觉得自己脑子浑了,把这茬忘记,既被他看到,干脆也不隐瞒,将人引过来,说:

  “这是传国玉玺。”